当前位置: 首页 > 清史研究 > 专题研究 > 政治
清末地方统治集团与云南辛亥革命
作者:许新民 康春华 责编:

来源:  发布时间:2014-05-22  点击量:843
分享到: 0
 加入收藏      更换背景   简体版   繁体版 

 

  武昌首义爆发后,地处中国西南边疆的云南是国内较早响应革命、宣布光复的省份之一。1027日(农历九月初六),张文光领导的腾越起义打响了云南辛亥革命第一枪。30日(农历九月初九),革命党人五次秘密会议策划的昆明重九起义发动,一举占领了清朝地方最高行政机关——总督署,推翻了清政府在云南政治中心的统治。112日,滇南重镇临安宣布起义。随着省会、滇西、滇南革命相继取得胜利,其余府厅州县迅速反正,倒向革命阵营,全省大局底定。

 

  关于云南辛亥革命的研究,前人有的从人物史的视角出发,探讨同盟会员、革命党人对云南辛亥革命做出的贡献;[1]有的从革命的思想基础入手,分析《南杂志》[2],有的从革命的组织基础和阶级基础入手,研究云南陆军讲武堂、云南留学生群体与云南辛亥革命的关系[3]。综观前人研究,没有解决清末云南地方统治集团与云南辛亥革命之间的关系问题。作为资产阶级革命的直接“革命”对象、云南辛亥革命的重要一极,缺乏专题研究既是一个缺陷,也将解释不了清朝边疆地方政权是在何种社会背景下迅速垮台的。因此我们有必要拓宽研究视野,转换研究思路,从云南地方统治集团的剖面出发,选取典型个案,揭示清末云南地方统治集团如何与其他因素综合作用,酝酿云南辛亥革命的过程。

 

 

  清朝大体建立了一套省——府(直隶厅、直隶州)——州县三级的行政区划体系。与之相应地配套建设了三级地方行政组织,配备了由中央政府选拔、在各级地方政府中任用的官员,他们组成一个地方官僚集团,形成紧凑的“金字塔型”权力结构,我们使用术语“地方统治集团”来概称这个群体,使用“督抚——州县体制”来概称这套地方行政体制。地方统治集团代表清朝皇帝统治地方,是中央政令在地方的贯彻者,封建统治秩序的维护者,各级政区的实际控制者、管理者,也是封建君主专制体制利益的分肥对象。地方统治集团作为清朝统治阶级的重要组成部分,与中央政府权利高度重合,故具有巩固和维护中央集权体制的天然愿望,对镇压国内各民族任何形式的反清斗争立场高度一致。地方统治集团出于客观需要,又要根据辖区的实际情况调整统治策略,因地而治,因俗而治,及时处理辖区内事务,具有一定的事权,表现出一定的地方性特征。督抚——州县体制达到既收归大权于中央、又保留部分权力给地方统治集团的行政目标,是清朝君主专制政体高度发达和成熟的产物。[4]

 

  进入晚清时代,随着清政府在两次鸦片战争、中日甲午战争、八国联军侵华战争等一系列对外战争中失利,主权遭到侵蚀和破坏,国内相继爆发太平天国起义、捻军起义、陕甘和云南回民起义、会党起义,此起彼伏的各民族反抗运动沉重地打击了清政府的统治,严重动摇了其统治基础,削弱了中央集权体制。通过镇压起义而崛起的地方督抚扩张事权,逐步取得了一定的军权、财权和人事权,造成权力结构重心下移。当然,地方统治集团的权力扩张并没有突破中央集权体制的边界,根据刘广京先生的研究,晚清时代中央政府仍然牢固掌握督抚任免权和监督权,有效控制着督抚手中的军权、财权和人事权。[5]

 

  清末中央政府推行一场自上而下、打着“新政”旗号的改革运动,主要内容是兴学育才、裕财政饷源,整军经武和破除弊政。[6]云南地方统治集团是地方新政的贯彻者、举办者。1904年,云南巡抚林绍年响应清廷裁汰归并内外各项差缺的诏令,自请裁去云南巡抚一缺,建议由云贵总督兼管巡抚事,“责成愈专,事权归一” [7],被中央政府采纳,于是改变了云贵总督、云南巡抚同城而治的定制。自此到1911年重九起义,云南省级大吏演变为云贵总督、云南布政使、云南按察使、云南学政[8]、云南提督和六镇总兵的格局。其中前四员驻守省会,提督驻大理府城,总兵六员分驻省内军事重地临安府城(临元镇)、开化府城(开化镇)、腾越厅城(腾越镇)、鹤庆州城(鹤丽镇)、昭通府城(昭通镇)、普洱府城(普洱镇)。清朝官制历来重文轻武,清末时期绿营兵制走向解体,兵额缩减,营制屡经改变,清政府下令各省仿照欧美、日本军制编练新式陆军,有逐步取代包括绿营在内的旧军的趋势,所以建置在绿营兵制基础上的提督、总兵在地方统治集团中的地位大为下降。

 

  1907年调任云贵总督的锡良(1852——1917),字清弼,蒙古镶蓝旗人,是清末政坛上一位颇有影响和识见的能臣干吏。《清史稿》称他“强直负重,安内攘外,颇有建树。”[9]锡良上任后,大刀阔斧地在云南推行新政。主要举措有:①编练新军,开办新式军事学校。两年前,锡良的前任丁振铎在云南成立新军编练机构督练处,开始编练新军,共练成新军六营。[10]锡良接办后,在边疆省份财政入不敷出的情况下,多次奏请中央,多方筹措饷银,予以扩充,并添设炮队、辎重队各一营,新军编制先改为陆军混成协,后成立陆军第十九镇。从省外和留日士官毕业生中选调大批新军军官。鉴于军事人才急缺,锡良开办云南陆军讲武堂,委派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生胡景伊兼任总办,将陆军讲武堂办成一所既轮训新军及巡防营的在职军官,又面向省内外招考学生学习军事以储备军官的新式军事学校。[11]锡良还大力整顿处在办学起步阶段的云南陆军小学堂,撤换总办、监督、提调等一班旧式管理人员,选任熟悉军事的胡景伊任总办,学堂原来“纪律散漫,教育松弛”的状况根本改观,变成重视精神教育,纪律整肃,教学严格,学生精神鼓舞奋发,学堂面貌焕然一新。[12]经过一番整顿和革新,改变了云南长期以来军备废弛、缺乏新式枪炮的局面,使云南军队建设和军事教育均走在全国前列。彻底裁汰云南绿营。云南腹内地区驻扎新军,靠边地区布设巡防队司职边防,开办巡警维持地方治安,完全取代了绿营的职能。原有的绿营几经裁并之后,全省共剩余军官125名,步兵2890[13],兵少力单,于战于守均不足恃,而且疲沓成习,徒糜军饷,名存实亡。锡良奏请除保留提督、总兵等数名大员及其亲兵外,其余绿营官兵一律加以裁撤,宣告了云南绿营兵制的消亡。在全省范围厉行查禁鸦片。锡良上任伊始,在省城成立禁烟总局,调查鸦片吸食人数,勒令公职人员六个月内戒绝鸦片烟,封闭烟馆,禁造烟具,并下令府厅州县设立禁烟分局,照章办理,列入考绩。锡良建议中央政府缩短为期10年的禁烟期限,忧虑时限宽缓,“展转迁延,互相牵制”,则“勇者退而勤者怠”,“终无禁绝之时矣”,[14]主张激发人心,一鼓作气,力破积习,采取严厉、激进的查禁鸦片办法,于年底(1908)彻底查禁鸦片。他采取禁种、禁吸和禁售多管齐下的方针,申令吸食之人限年底前戒断,种植户铲除罂粟苗,改种豆麦,膏商、土栈的鸦片存货销售至年底停止,改营他业。[15]“各省烟禁之严,唯滇为最。”[16]5个月后,他再次奏陈查禁鸦片事宜,对各省禁烟步伐迟缓表示不满,敦促中央政府顺应国际舆论,坚定查禁决心,饬令各省统一加快查禁步伐,一律缩短10年期限为一二年内禁绝。[17]

 

  锡良在3年任期中,教育方面,还设立学务公所,编印《教育官报》,改革新式学堂,改建新式校舍;司法方面,在省城创建新式模范监狱;军事方面,办理改编防营为巡防队,厘定营制饷章,筹办新军营房;交通建设方面,从1908年起将随粮认股章程推广全省,筹集滇蜀腾越铁路路款;办理地方自治方面,在省城设立谘议局筹办处,作为地方议会之基础,等等。

 

  锡良是清末云南地方统治集团的一类代表,对清王朝竭力效忠,力图振衰起弊,挽救正在动摇的统治。尽管如此,他对清末新政走向持有相当的保留态度,甚至对中央政府的施政错误进行激烈而坦率的批评。宪政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是在宪法基础上调整中央与地方的关系,划分事权,办理地方自治,与地方统治集团有限分权。但中央政府逆历史潮流而动,试图强化中央集权体制。客观上造成地方统治集团面临权力被架空的局面。锡良敦请清廷进行宪政改革,反对中央政府借立宪之名行中央集权之实,他警告说:“朝廷分寄事权于督抚,犹督抚分寄事权于州县,无州县即督抚不能治一省。如必欲以数部臣之心思才力,统治二十二行省,则疆吏咸为赘旒,风气所趋,军民解体。设有缓急,中央既耳目不及,外省则呼应不灵,为患极大。”[18] 准确预见到朝廷政治改革上倒行逆施必将造成督抚——州县体制解体,统治体系分崩离析,地方统治集团与朝廷离心,革命形势高涨,二者综合作用,清政权即面临覆亡的命运。但是他的意见未被朝廷采纳。辛亥年在孙中山领导的资产阶级革命面前,清朝各级地方政权土崩瓦解。

 

 

  1909年初,锡良调往东三省,继任者李经羲是末任云贵总督。李经羲(1860-1923),字仲仙,安徽合肥人。身材瘦小,但“瘦不露骨”,“眼神极足”,言语尖刻,在清廷看来是一位办事认真、从政经验丰富的合适的边疆大吏人选。[19]

 

  李经羲任内,云南面临的内外交困局面更加严重,归纳其施政难题及处置办法有:①云南财政枯竭。新军经费、边防用款是云南财政支出的大宗,缺额巨大。云南向来依靠接受外省协饷来弥补财政亏空,协饷中断,财政无法自立,就只能不断奏请中央政府拨款。19103月至9月,李经羲几乎每月都电奏朝廷催饷,并计划向大清银行借款以应急。[20]②兵变和民变此起彼伏。1909年底,滇南马使克边防第三营中、右、后三哨集体兵变,暴露出“滇南军务腐败,把持淆惑,积弊已深”[21]的边疆军务弊病丛生的内幕。随着川滇边务问题的严重,次年,四川省溃兵骚扰滇西北,挟持中甸厅同知,哄抢军械、银两,杀伤多条人命。会党份子活跃,威宁州会党首领李老幺率众攻打昭通府城,陈可培、邓良臣聚众起事,攻陷大姚县城。[22]边地不靖,思茅厅猛遮叭目召康亮连年扰害边地,据险而守,清军受制于烟瘴,进兵迟缓。腾越、陇川边地少数民族暴动[23]等等。③办理新政方面,议修滇蜀、腾越铁路,法国控制的滇越铁路通车后,李经羲提议先修滇桂铁路,以谋牵制。司法改革方面,开办检验学堂,培养法医(仵书),考试法官,在云南省城成立各级审判、监察厅。由于人才匮乏,李经羲先后从省外奏调一班文武职来云南任用,如王广龄、张一鹏、耿葆煃、靳云鹏、夏文炳、王振畿、蔡锷等。④片马危机。1911年初,英军悍然侵占片马,国内舆论闻讯一片哗然,云南地方统治集团感到压力很大。李经羲多次电奏清廷汇报情况,请示办法,一度提议将片马问题提交海牙保和会谋求国际公断。[24]但清政府对外立场软弱,对英军武装侵略按兵不动,告诫李经羲“审时度势,究未便轻启兵端。应由该督饬地方文武妥慎防维,毋任鲁莽偾事。”[25]

 

  李经羲深切体会到边疆事务办理棘手,局势发展难以逆料。就职第二年即萌生去意,他奏称自己“才力不继(济),病体难支”,请求罢斥,清廷回应说“该督世受国恩,年力尚强”,予以拒绝,并勉励他“滇边重要,朝廷正资倚任,该督尤当力任其难。”[26]

 

  李经羲对朝局相当关切,但是朝廷在宪政改革和召开国会等问题上罔顾社情民意,顽固维护统治集团上层即满族亲贵的核心统治地位,与地方督抚的既有权力格局发生矛盾,在摆脱危局的方案上也因朝堂内外的立场分异不可避免的存在分歧,清朝统治集团内部产生了裂痕。清末长期寓居省会昆明、熟谙地方统治集团成员的学者邓之诚(18871960)说,李经羲由于请开国会失败而悲观失望,政治态度转趋消极,李“愤于中央集权,亲贵用事,议开国会,屡请不允,益复放废,日唯嗟叹,辛亥变作,一无所备。”[27]其实在昆明重九起义前夜,李经羲还是意识到了局势的危险,加强省城戒备,构筑工事,做了一系列防范,所谓“设法并营退伍,暗收操弹”[28],他把李烈钧、罗佩金调离云南,裁并李鸿祥所领之七十三标第三营,调防昭通,将谢汝翼撤职,收缴部分新军武器,并准备搜捕革命党人。[29]重九起义发生后,李经羲命令兵备处总办王振畿率领卫队防守总督署,镇统钟麟同、参议靳云鹏抢占五华山,总办唐尔锟防守军械局。在起义官兵的英勇战斗下,至次日午后,地方统治集团的抵抗宣告失败。李经羲说他自杀未遂,躲入民间。112日,局势平稳出来露面。起义军要求他出任军政府都督,为其拒绝。他致函蔡锷、李根源,提出三项条件,第一,可杀不可辱;第二,保护家眷回籍;第三,愿意合作。蔡、李二人对他以礼相待,答应全部条件。[30]李经羲提出离滇赴上海养病,10日,被护送出境,抵达香港后,选择逗留下来观望事态发展。

 

  李经羲向清政府报告重九起义时,他“力尽援绝,不能挽救”“众寡不敌”[31],强调客观原因,开脱责任。但清政府显然不能认同,称他“罪有应得”,下令革职查办。[32]李经羲督滇三年,号称“贤能”,具有讽刺意味的是,其下场不仅清政府不能谅解,连革命党人也有相似的看法,撰文揭露他任内做官捞钱,大肆受贿,卧室内藏有鸦片烟油数十缸,黄金四条,乃接受下属贿赂所得,在同庆丰票号存银4万余两,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,奏章文稿请他人捉刀代笔,是一位“滑官吏,伪名士”。[33]在重九起义中的表现尤其令正人君子不齿,认为他出身世族,官至封疆,遭遇革命,应毅然引决,以死报效清政府,存气节;或者率先宣布反正,响应革命。李经羲确是先逃后降,猥琐怯懦,垮台后还贪恋金钱,人格卑鄙到了极点。

 

  李经羲是云南地方统治集团的另一种类型,他与起义的新军军官和讲武堂教官熟悉,甚至建立过公情私谊。但新政改革陷入困境,内忧外患愈加深重,个人情谊挡不住对国家前途命运的关切,无法泯灭反清革命浪潮。地方统治集团中的这类成员抱现实主义立场,阵脚不稳,连思想偏保守的《清史稿》撰述者都认识到,辛亥革命一发生,“各省督抚遂先后皆不顾,走者走,变者变,大势乃不可问矣。”[34]但撰述者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因果关系可以倒置,地方统治集团的主要成员其实是清楚看到大势不可问,才做出或逃或降的选择。云南是边疆省份,统治肌体的末梢,中央王朝控制力本来相对薄弱,武昌起义发生后,声讯不通,道路梗阻,各省自顾不暇,无兵可调,李经羲感到大势已去,不做反扑的努力,也是顺理成章的。云南辛亥革命在他的任上爆发和取得成功,不能不说是清朝专制主义政体走向总崩溃的逻辑结果。

 

 

  总督李经羲的末班同僚为布政使世增(?——1911)、提学使叶尔恺(1864——?)、提法使龚心湛。其中世增调任甘肃布政使的诏令已下,但新简布政使、原外务部左丞高而谦未及抵任,故还没有办理交卸手续,留滇等候。龚心湛由临安开广道兼蒙自关道升任云南提法使,重九起义时还未来省接任。

 

  武昌起义爆发的消息传到云南,省城风声鹤唳,气氛趋于紧张。革命党人摩拳擦掌,加快了策划起义的步伐。世增向总督李经羲进言防备办法,没有得到重视。幕宾建议世增速办交接脱离险地,被世增以“藩司有守土之责,义不当苟免”一口回绝,并拒绝入法国领事官避难。重九之夜,世增怀抱藩司大印赴总督署,被拒之门外,欲开枪自杀,又被随从阻拦。起义军发现后将他软禁在陆军讲武堂,强迫他出任都督,不从,遭排枪射杀。《辛亥殉难记》称赞他“遇事多持正,性俭约”,为官以诚信待人,遭遇革命,完全可以置身度外,“智巧者处之,何至死?百折不回,甘死如饴,其积诚使然哉!” [35] 却主动选择死亡,道德勇气令人钦佩!

 

  1906年,叶尔恺署理云南提学使,后实授。锡良评价他“闳通朴茂,教育热心,规则务取其谨严,趋向必程以正大。” [36]叶上任以来,即查办停课抗议的学生,开除10多人。他思想保守,极端仇视革命,想方设法搞破坏活动,行事简单粗暴,因而树敌多,官声很坏。有的说他“媚上欺下,摧残学界,与地方结怨最深”[37],李根源说他对云南学界“迭兴大狱”,办理教育并不称职,还怂恿李经羲从贵州募兵钳制革命党人。重九之夜,叶尔恺闻讯即躲藏起来,被讲武堂学生搜出,群情激愤,将他痛打一顿,当场打掉三颗牙齿,场景十分狼狈。李根源知悉后,不念旧恶,出手相救,后递送出境,保全了叶的性命。[38]

 

  世增和叶尔恺虽然个性、官声截然不同,却可以归纳为云南地方统治集团的一种类型。他们有科举入仕的经历,受儒学正统思想的熏染久且深,忠实效忠清政府,坚决反对革命,其结局或者成为清朝君主专制政体的殉葬品,或者苟全性命,逃离政治舞台。

 

 

  辛亥前夕,云南正规军系统主体由新建陆军和巡防队构成。1904年,云贵总督削去防军、土勇名目,将军队统一整编成巡防队,编为南防、开广边防、江防、普防、西防、铁路六种。其中南防、西防10营,其余4种各5营,每营兵额350人,共4014000人。[39]从空间分布看,巡防队具有边防军性质,营制、饷章承继绿营兵体制,武器装备训练都比较落后,查缉行旅,缉捕匪盗,绥靖治安,能力尚可,又因驻防岩疆,地广兵单,士气低落,论战斗力则相当一般。故新建陆军能后来居上,超越巡防队,成为清政府倚赖的新式国防力量,新军军官成为云南地方统治集团的重要成员。

 

  云南陆军第十九镇兵员共计10900余人。[40]云南督练公所督办由云贵总督李经羲兼任,内设总参议1人,靳云鹏,第十九镇统制钟麟同,卫海武备学堂毕业,第三十七协协统王振畿,天津武备学堂毕业。李经羲是文官,军队实权掌握在靳、钟、王等人手中,新军军官内部分裂成三大派系:①“北派”,以靳、钟、王三人为代表的上层军官,三人均是山东籍,出身北洋系,不遗余力地反对革命,是清政府的忠实党羽,在重九起义战斗中,钟麟同、王振畿被杀,靳云鹏负伤;②“南派”,即湖南、四川等南方外省籍军官,如蔡锷、刘存厚,团体涣散,势力薄弱,他们有的是同盟会员,有的虽然没有加入同盟会,但同情革命;③“滇派”,云南籍留学生组成,势力居南北两派之间,其中同盟会员占相当大的比例,革命思想活跃。罗佩金、李鸿祥、谢汝翼、唐继尧、庾恩旸、韩建铎等新军军官兼任云南讲武堂教官,罗佩金担任陆军小学堂总办。[41] 三派之间泾渭分明,互不相让。“靳、钟、王三人同操重柄,一味徇私,不持大体。钟又粗暴寡识,屡杖辱军官,专横无理,以致军纪废弛,人心解体,滇中革命之起实若辈促之。”[42]新军派系斗争,军官关系不睦,严重削弱了清政府对新军的控制力。

 

  新军军官兼任教官,便利进行革命宣传,传播民主革命思想,秘密发展同盟会员,壮大革命力量,进行起义策划活动。辛亥云南起义能够一举成功,全省秩序总体平稳,政权顺利过渡,与中下级新军军官和新式军事学校教官的主体部分支持、参加革命有最密切关系。李经羲事后说:“自鄂、湘、赣、晋变起,粤桂谣言,云南军学界合,党力始大。”[43]云南辛亥革命形势酝酿成熟了。

 

结论

 

  云南辛亥革命之所以爆发并取得胜利,革命少有反复,既有区位因素和革命党人周密策划、指挥得当、英勇战斗的主观努力因素,也是清末政局演进水到渠成的逻辑结果。清末宪政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是与地方统治集团分权,但中央政府逆历史潮流而动,以改革之名行收权之实,试图强化中央集权体制,客观上造成地方统治集团权力被架空的危险,遭到各种抵制,督抚——州县体制趋于瓦解。在资产阶级革命面前,清朝各级地方政权无还手之力,迅速走向崩溃。

 

  锡良编练新军,开办新式军事学校,试图挽救摇摇欲坠的统治,却为清朝地方统治集团培养了“掘墓人”,主观动机与客观效果完全背离,李经羲弥缝补苴,应对乏术,内外交困局面愈演愈烈,只能归咎为清朝君主专制政体积重难返的结果。云南辛亥革命前夜,云南地方统治集团不再是“铁板一块”,出现了明显的分化。虽然大多数成员受到道统和法统的束缚,要他们公开反对清政府、倒向革命阵营很困难,但顽固维护封建君主专制政体的人越来越少,观望分子增多,士气低落,前途悲观,与之相反的是,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想日益高涨,深得军心、民心。云南辛亥革命发动后,地方统治集团基本上未作垂死抵抗,而是意识到大势已去,以逃跑和投降为主,不愿成为清政府的“殉葬品”,所以云南辛亥革命没有出现地方统治集团拼死相争、大面积流血的惨烈局面。从某种意义上讲,云南辛亥革命是清政府统治在边疆地区崩溃的一个典型案例。

 

 

 

 


 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“晚清云南督抚治理边疆基层社会研究”(批准号:10XZS011)阶段成果。

  [1] 李永顺:《孙中山与云南辛亥革命》,《云南师范大学学报》(哲学社会科学版)19922期;殷英、杨建虹:《殷承瓛与云南重九起义》,《云南民族学院学报》(哲学社会科学版)1998年第3期;黄永金、李光溪:《李鸿祥与云南辛亥革命》,《玉溪师专学报》,19931期等。

 

  [2]马兴东:《辛亥革命前的<云南>杂志》,《云南民族学院学报》,19914期;吴达德:《辛亥革命时期<云南>杂志研究》,《历史教学(高校版) 》,2009年第18期等。

 

  [3] 茅海建:《云南陆军讲武堂与辛亥云南起义》,《华东师范大学学报》,1982年第3期,邵雍:《云南讲武堂与“重九起义”》,《百年军校 将帅摇篮》,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;王丽云、杨永平:《试论留日学生在云南辛亥革命中的贡献》,《徐州师范大学学报》,2006年第5期等。

 

  [4]关于督抚体制的研究,参考刘伟:《晚清督抚政治:中央与地方关系研究》,湖北教育出版社,2003年。

 

  [5] 刘广京:《晚清督抚权力问题商榷》,《中国近代现代史论集》第6编,台湾商务印书馆,1985年,第365页。

 

  [6] 陈振江:《新编中国通史》第三册,福建人民出版社,2001年,第387页。

 

  [7] 林绍年:《请裁云南巡抚折》,《林文直公奏稿》卷二,台湾成文出版社清末民初史料丛书本,1968年。

 

  [8] 1906年,云南学政改称云南提学使。1910年云南按察使改为云南提法使。

 

  [9]《清史稿》卷449《锡良传》,中华书局,1977年标点本,第12543页。

 

  [10] 佚名:《清末云南兵制概略》,《云南文史资料选辑》第17辑,云南人民出版社,1982年,第356页。

 

  [11] 锡良:《滇省改编陆军筹办大概暨饷需不敷情形折》,《锡良遗稿》第二册,中华书局,1959年,第705页。

 

  [12] 李树东:《云南陆军小学堂概况》,《云南文史资料选辑》第20辑,云南人民出版社,1983年,第2-3页。

 

  [13] 锡良:《滇省绿营官兵分别酌拟裁留折》,《锡良遗稿》第二册,中华书局,1959年,第747页。

 

  [14]锡良:《为实行禁烟拟请改缩期限力图进步折》,《锡良遗稿》第二册,中华书局,1959年,第769页。

 

  [15]锡良:《为实行禁烟拟请改缩期限力图进步折》,《锡良遗稿》第二册,中华书局,1959年,第769页。

 

  [16] 《清史稿》卷449《锡良传》,中华书局,1977年标点本,第12533页。

 

  [17]锡良:《速请一律改缩禁烟期限折》,《锡良遗稿》第二册,中华书局,1959年,第815页。

 

  [18]  《清史稿》卷449《锡良传》,中华书局,1977年标点本,第12534页。

 

  [19]《李经羲语多尖刻》:“李颇有才,尤娴于吏治,核核属吏,恒具深心,如参革一官吏,所加考语,真惟妙惟肖,且口角犀利,语言尖刻,有失大员身份。”罗养儒:《云南掌故》,云南民族出版社,1996年,第561页。

 

  [20] 《清实录有关云南史料汇编》卷二,云南人民出版社,1984年,第33页。

 

  [21] 《清实录有关云南史料汇编》卷一,云南人民出版社,1984年,第690页。

 

  [22] 《清实录有关云南史料汇编》卷二,云南人民出版社,1984年,第190页。

 

  [23] 《清实录有关云南史料汇编》卷二,云南人民出版社,1984年,第189-190页。

 

  [24] 《清实录有关云南史料汇编》卷四,云南人民出版社,1986年,第825页。

 

  [25] 《清实录有关云南史料汇编》卷三,云南人民出版社,1984年,第209页。

 

  [26] 《清实录有关云南史料汇编》卷三,云南人民出版社,1984年,第209页。

 

  [27] 《滇语》卷三,见邓之诚著、邓瑞整理:《邓之诚日记》(外五种)第8册,北京图书馆出版社,2007年,第508页。

 

  [28] 《宣统三年十月十六日云贵总督李经羲致内阁请代奏电》,中国史学会编:《辛亥革命》(六),上海人民出版社,1957年,第263页。

 

  [29]云南近代史编写组:《云南近代史》,云南人民出版社,1993年,213页。

 

  [30]孙种因:《重九战记》,中国史学会编:《辛亥革命》(六),上海人民出版社,1957年,第246页。

 

  [31] 《宣统三年十月十六日云贵总督李经羲致内阁请代奏电》,中国史学会编:《辛亥革命》(六),上海人民出版社,1957年,第264页。

 

  [32] 《清实录有关云南史料汇编》卷一,云南人民出版社,1984年,第693页。

 

  [33]孙种因:《重九战记》,中国史学会编:《辛亥革命》(六),上海人民出版社,1957年,第246页。

 

  [34] 《清史稿》卷471《瑞澂传》,中华书局,1977年标点本,第12814页。

 

  [35] 吴庆坻修、金梁补:《辛亥殉难记》卷一《文职传》一,台湾文海出版社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82辑,1981年,第47页。

 

  [36] 锡良:《筹办滇省学务大概情形折》,《锡良遗稿》第二册,中华书局,1959年,第724页。

 

  [37]孙种因:《重九战记》,中国史学会编:《辛亥革命》(六),上海人民出版社,1957年,第245页。

 

  [38] 李根源:《记云南起义》,中国史学会编:《辛亥革命》(六),上海人民出版社,1957年,第228页。

 

  [39] 佚名:《清末云南兵制概略》,《云南文史资料选辑》第17辑,云南人民出版社,1982年,第356页。按:《新纂云南通志》卷一百二十九《军制考》三:辛亥革命前云南巡防队6918807人、保卫队12营和其他名目队伍,共计24442人。

 

  [40]云南近代史编写组:《云南近代史》,云南人民出版社,1993年,第204页。

 

  [41] 祝鸿基:《陆军第十九镇及云南讲武堂对云南辛亥革命的关系》,《云南文史资料选辑》第1辑,不著出版社,1962年。

 

  [42] 刘存厚:《云南光复阵中日志》,见谢本书等编:《云南辛亥革命资料》,云南人民出版社,1981年,第11-12页。

 

  [43] 《宣统三年李经羲致内阁请代奏电》,中国史学会编:《辛亥革命》(六),上海人民出版社,1957年,第263页。

 

 

Copyright©2003-2019 HistoryChina.net, All Rights Reserved
京ICP备19034103号-1京ICP备19034103号-2 京公网安备 11040202440053号 网站访问量:0 技术支持:泽元软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