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纪昀的殿试卷
作者:​李永泉 责编:

来源:《历史档案》2016年第1期  发布时间:2016-10-19  点击量:12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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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海图书馆收藏有乾隆十九年(1754年)纪昀殿试卷。原件尺寸47.8×13.5cm,经折装。首页题:“应殿试举人臣纪昀。”次页题:“应殿试举人臣纪昀,年三十一岁,系直隶河间府献县人,由原廪膳生应乾隆十二年乡试中式,由举人应乾隆十九年会试中式,今应殿试。谨将三代脚色并所习经书开具于后:一、三代:曾祖钰未仕故,祖天申未仕故,父容舒仕存。一、习《书经》。”第三页空白。第四页题:“第二甲第四名,拟七。”第五页始为正文。每页12行,每行22字。正文末尾钤“宝应刘启瑞秘籍之记”(阴刻),正文末左下角钤印“合肥李氏望云草堂珍藏金石书画之章”(阳刻)。卷底有朱文大木记戳,文曰:“印卷官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臣塔章阿、仪制清吏司郎中臣德伦、仪制清吏司候补主事臣朱丕烈。”

收藏者刘启瑞(1878—?),江苏宝应人,光绪三十年(1904年)进士,字翰臣,号韩斋。曾任内阁中书、侍读。辛亥革命后,赋闲在京。“望云草堂”则为另一藏者李经迈藏书室名。李经迈(1877—1938),安徽合肥人,李鸿章幼子,官至工部员外郎,光绪三十一年任驻奥地利公使,辛亥革命后隐居上海。

清代殿试卷向存于内阁大库。罗振玉《集蓼编》载:“当戊申冬,今上嗣位,醇邸摄政,令内阁于大库检国初时摄政典礼旧档。阁臣检之不得,因奏库中无用旧档太多,请焚毁,得旨允行。翰苑诸臣因至大库,求本人试册及本朝名人试册。……文襄俞焉,乃具奏归部,……委吴县曹舍人(元忠)、宝应刘舍人(启瑞)司整理。”可见宣统帝继位后,张之洞曾委托曹元忠、刘启瑞整理内阁大库。由此可推知纪昀殿试卷应即由刘启瑞于此时得自于内阁大库,复迭经李经迈等名家收藏,保存至今。殿试卷可窥见纪昀的早期思想,按顺序叙如下:

一 批宋儒

据《清实录》记载,乾隆十九年四月二十六日,殿试诸贡士于太和殿前。策题首先问曰:

天人合一之理,前圣盖昭著言之。顾天日在人之中,而人不知。故先儒曰:天即理也。董仲舒以为善言天者,必有验于人。……自宋诸儒出,于是有道学之称。然其时尊德性、道问学,已讥其分涂。而标榜名目,随声附和者,遂藉以为立名之地,而大道愈晦。今欲使先圣先贤之微言大义,昭如日星,学者宜何所致力欤?朕敕几毖治,盖无日不奉天以乾乾。《五经》《四子书》而下,濂洛关闽之学,亦尝深究其源流,而微窥其得失矣。其粹言可以几道者,可得切陈欤?

策题一方面肯定汉儒董仲舒天人合一的思想,一方面又对宋儒有“尊德性”与“道问学”之分途即朱陆之争,以及随后“标榜名目,随声附和者”极为不满,认为他们会使“大道愈晦”。可以说,措辞是比较严厉的。一向尊奉程朱理学的乾隆帝,这次所出考题中态度却明显对宋儒有所保留。

纪昀则先对曰:由太虚,有天之名;由气化,有道之名。合虚与气,有性之名;合性与知觉,有心之名。与董仲舒之言皆足相证也。此其理宋儒言之最详,而宋儒争之亦最力。其始也,各执意见;其继也,各守师说;其究也,永成门户,哄然佐斗,但争口舌之利而与性命为无关,藉以为立名之地,而大道愈晦,诚有如制策所指也。

这段论述是能见到的纪昀关于宋儒的最早论述。纪昀首先引用张载《正蒙·太和》:“由太虚,有天之名;由气化,有道之名。合虚与气,有性之名;合性与知觉,有心之名”的论述,指出宋儒与董仲舒在天道心性的认识可以互相印证,肯定宋儒在学术研究中是有贡献的。继而指出宋儒之弊在于一个“争”字。“其始也,各执意见”,即策题所谓“标榜名目”者;“其继也,各守师说”,即策题所谓“随声附和”者。正因为宋儒各执意见,各自讲学,各有门徒,各守师说,而结果是“永成门户,哄然佐斗”。既成门户,便往往抛弃原则,徒作意气口舌之争,务使己说胜他说,“藉以为立名之地”,背离了学问的初衷,从而成为伪道学,使大道愈晦。纪昀向以批宋儒而闻名,然渊源于何时,无从查证。今观对策,至少而立之年,已经对宋儒的门户之争有所批评。

继而回答“今欲使先圣先贤之微言大义,昭如日星,学者宜何所致力”的问题:

夫学之是非,真伪而已矣;学之真伪,实得与不实得而已矣。不以随处体认天理之法引之于践履,不以观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之法默契其本原,不以常惺惺法时存其严畏,欲得其致力之道未之有也。

正如纪昀所言:“圣人之志,藉经以存,儒者之学,研经为本。”所谓“先圣先贤之微言大义”,只能藉经以存,欲将“先圣先贤之微言大义”发扬光大,昭如日月,实际上是如何治经的问题。纪昀认为在于“实得与不实得而已矣”。如何实得?纪昀指出三条学者的致力之道。

1.“以随处体认天理之法引之于践履。”“随处体认天理”是明代理学家湛若水为学之宗旨。他曾言:“圣学功夫,至切至要、至简至易处,总而言之,不过只是随处体认天理。”所谓“随处”,湛若水解释说:“吾之所谓随处云者,随心、随意、随身、随家、随国、随天下,盖随其所寂、所感时耳。”“随处体认天理”就是要求人在做人做事中随时随地实践自己心中的道德之理。此种方法“引之于践履”,即是要随时随地在躬行实践中加以体悟先圣先贤之微言大义。

2.“以观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之法默契其本原。”北宋理学家罗从彦提出:“愿中静中看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,未发时作何气象,不惟进学有力,亦是养心之要。”强调以静坐澄心的方式,默会喜怒哀乐未发前之气象。李侗尝从罗从彦为学,他曾言:“某曩时从罗先生学问,终日相对静坐,只说文字,未尝及一杂语。”李侗按照罗从彦的指导,“讲颂之余,危坐终日,以验夫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气象为如何,而求所谓中者。若是者盖久之,而知天下之大本在乎是也”。以此可以体悟大本,此处是指对圣贤之学本质的体悟。

3.“以常惺惺法时存其严畏。”北宋理学家谢良佐首先提出“敬是常惺惺法”11,对后来的理学有很大的影响。所谓“惺惺”,朱熹注:“惺惺乃心不昏昧之谓,只此便是敬。”12 “以常惺惺法时存其严畏”,即要求心中对圣贤之学常常保持敬畏的状态。

谈到“致力之道”时,自称为“三十以前,讲考证之学”13的纪昀却并没有指以乾嘉学派治学的方法,而是提出用理学家治学修身的随处体认天理、观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、常惺惺法等方法来 “引之于践履”“默契其本原”“时存其严畏”,多少有些令人意外。但仔细分析,其中还是对理学家的治经表达了不满。所谓“引之于践履”,与袁枚《与薛寿鱼书》所言“夫学在躬行,不在讲也”14同义,是对理学家治经好空谈心性,但争口舌之利的反拨。清代“五经传注用宋学”15,而治经若要“默契其本原”,则必须不为理学诸家注疏所惑,直接回归对原典的体悟,以恢复经学本来的面目。这与顾炎武“教学者脱宋明儒羁勒,直接反求之于古经”16同出一辙而较委婉。也与晚年纪昀提出的 “圣贤言语本不艰深,口相授受,疏通训诂,即可知其义旨,何以注为”17一脉相承。关于“时存其严畏”,则应该是表达了纪昀对士人不读经的担忧。顾炎武《日知录集释》卷十六“三场”提到: “今则……不过于《四书》、一经之中,拟题一二百道,窃取他人之文记之,入场之日,抄誊一过,便可侥幸中式,而本经之全文有不读者矣。”18批判的就是八股科举中士子考试只需记诵百十篇成文,句模字拟,即足应付考试,于本经反而不读的现象。纪昀在殿试后所作《送姜白岩南归》诗中亦有云:“降及制艺兴,估毕(代指读书)取圭组(代指官爵)。雷同事剿说,六经成败楮。”19与顾炎武所言一致。说明纪昀也是看到八股科举导致士子投机取巧,本末倒置,完全丧失了对经典的重视和敬畏,故在此强调要“存其严畏”。

继而纪昀曰:

至我皇上,天纵圣明,遥传道统于宋四子之书,沉浸往复,撷其菁英而抉其窔奥渊源,心得之处,殆非愚贱所能窥,而以学者之用功言之,于周得主静立极之要,于张得乾父坤母之心,于程朱得主敬存诚之大旨,亦庶乎不眛所往矣。

这是针对乾隆帝所问“濂洛关闽之学,……其粹言可以几道者,可得切陈欤”的回答。纪昀首先指出乾隆帝“遥传道统于宋四子之书”,承认宋四子周、张、程、朱的正统性;继而先谦言皇帝心得非己能窥,但指出周敦颐理论核心是主静,张载讲“乾父坤母”“民胞物与”,程朱则主张“主敬存诚”,纪昀认为掌握这些精义即可,其中隐含着对理学不必亦步亦趋、口诵心惟的态度。

二 教民者须正己

策题又问曰:

朕临御十九年于此,勤勤求治,罔敢暇逸。而民风未尽淳,俗尚或即于偷者,其咎安在?…… 所与朕共理天下者,内而公孤卿士,外而牧民长伯,皆俨然临于民上。而或者视自治、治人为二事,毋乃阂于理而暗于事欤?深宫燕闲之地,朕弗敢康,所赖以辅予治理,左右有民者,其省身克己之道何若?20

此处问了两个问题。一个是皇帝勤勤求治,而民风却未尽淳,俗尚或即于偷,其咎安在?二是不满于官吏“俨然临于民上。而或者视自治、治人为二事”,故问其“省身克己之道何若”?纪昀对曰:

臣闻先儒言,心者人之北辰,辰惟居其所,故能为二十八宿之网维。心惟安所止,故能为事之枢纽。《书》所谓“惟厥攸居,政事惟醇”者也。故董仲舒论正百官万民之道,其本在正心,岂徒责诸南面者哉?凡有治民之司者,均恃此道耳。我皇上以格致诚正之功,跻修齐治平之业,正其本而万事理,已久致夫时雍风动之盛矣!而睿念周详,复以民风未尽醇,俗尚或即于偷为虑。董仲舒曰:“今之郡守县令,民之师帅,所以承流而宣化也。师帅不贤则主德不宣。”贾谊亦曰:“夫移风易俗,使天下回心而向道,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。俗吏之所为在于刀笔筐箧,而不知大体。”故教民者必先有内省克己而后以身化民,民无不动。古之贤者如王彦方之流,能使盗牛之人改而守绢,彼岂有刑罚政令之相迫哉?感之以德,而有以生其愧也,况圣天子所命以整饬风俗者哉。故民者,至愚而至神,至柔而不可劫制者也。养之以廉则知敬,抚之以仁则知爱,御之以公则知服,致之以诚则知格。正己之功而号令条约皆其末矣。

关于第一个问题,纪昀引用董仲舒所言,将“皇帝勤勤求治,民风却未尽淳”的原因,归咎于师帅不贤,他们没有发挥好皇帝与百姓之间“承流而宣化”的作用。继而又引贾谊《陈政事疏》中所言,继郡守县令之后,又批判了具体执行工作的俗吏。对于贾谊此句,王先谦在《汉书补注》中引周寿昌言曰:“刀笔以治文书,筐箧以贮财币,言俗吏所务在科条、征敛也。”21俗吏只知道科条、征敛,是做不了好官的。然而如何才能做好官呢?纪昀提出:“教民者必先有内省克己而后以身化民。”简言之就是要以身作则。又举东汉的王彦方事迹为例,认为他是“内省克己而后以身化民” 的典型,据《后汉书》卷八十一《独行列传》记载:“乡里有盗牛者,主得之。盗请罪曰:‘刑戮是甘,乞不使王彦方知也。’烈闻而使人谢之,遗布一端。或问其故,烈曰:‘盗惧吾闻其过,是有耻恶之心。既怀耻恶,必能改善,故以此激之。’后有老父遗剑于路,行道一人见而守之。至暮,老父还,寻得剑,怪而问其姓名,以事告烈。烈使推求,乃先盗牛者也。”22纪昀将这个故事概括为 “使盗牛之人改而守绢”,说明民之好坏与官之道德直接相关,以回应自治、治人非为二事,实为一事。

纪昀还将好官之标准具体化为四方面:一曰廉,二曰仁,三曰公,四曰诚。纪昀在《阅微草堂笔记》中经常批判贪官污吏,却没有提到做好官的标准是什么,殿试对策恰恰弥补了这一点。

三 改文风责在司衡

策题又问曰:

朕于场屋之文,屡谕以清真雅正,俾知所宗尚久矣。乃者或逞为汗漫之词,徒工绮丽,甚至以汉唐词赋,阑入其中,律以大雅之言,甚无当也。……司衡之去取,其可不黜华崇实,以加之厘正欤?23

乾隆帝提倡科举要保持“清真雅正”的文风,但偏偏总出现“徒工绮丽”之作,此题因问司衡者如何厘正。

纪昀对曰:

制策又以国家取士者,首重制艺而深虑文体之浮靡。臣闻张子曰:“文以载道也。”故刘勰之撰《雕龙》也,首曰《原道》,次曰《征圣》,次曰《宗经》,可谓知立言之本者也。宋张方平曰:“今之设科,专取词艺,士惟道义积于中,英华发于外,以文取士,所以叩诸外而观其中之蕴也。言而不度,复何观焉?”我国家文治之隆,古无伦比,极盛之下,容有流为冗长轻靡者。夫筝笛不可以谐雅乐,绮罗不可以为深衣,刘克庄之说也,命曰经义而杂有词赋可乎?下笔不能自休,班固之所以讥傅毅也,意竭词尽而支离漫衍可乎?宋仁宗时进士多钩章棘句,浸失浑厚,欧阳知贡举痛裁抑之,一时浇薄之士如刘几、萧稷皆被摈斥,一时物论颇不平,而文体自是亦变,崇雅黜浮,修之力也。文之体裁在司衡者转移之耳,又何患积习难除,不足和声而鸣盛耶?

对策紧承策题,首先指出“文以载道”乃立言之本。继而谈制义浮靡表现为两个方面:一者,制义中杂以词赋,徒工绮丽,甚属无当。并引刘克庄“筝笛不可以谐雅乐,绮罗不可以为深衣”瑐瑤之说为例,意在说明文各有体,不可以杂,以证其非,形象地解释了策题中“甚至以汉唐词赋,阑入其中,律以大雅之言,甚无当也”的结论。“文各有体”是纪昀一以贯之的观点,其《丙辰会试录序》云:“文章各有体裁,亦各有宗旨,区分畛域,不容假借于其间。”25《耳溪文集序》又云:“故诗文各有体裁,亦各有难易。杜子美之诗才而散文多诘屈,皇甫湜、李翶之文笔,而诗皆拙钝。才有偏长,殆不可强。”26在殿试卷中已经含蓄表达了此种观点。二者,为制义行文之支离漫衍。借班固讥傅毅“下笔不能自休”27之例,批评行文冗长、缺少剪裁的科场行文之弊。厘正文体要靠“司衡者转移之”,纪昀列举欧阳修力摈众阻成功改变文风的实例,得出颇为自信的结论:“文之体裁在司衡者转移之耳。” 这种思想是有道理的。纪昀的文风影响士子甚巨。清张大镛《鹿樵自叙年谱稿》中自记:“(嘉庆七年)三月会试,头场与吴棣花廷琛同号。首题‘为人君止于仁’四句,次题‘道之以德’一节。据棣花云,此二题场前皆有拟作,但系揣摩朱石君先生风气,今主司系纪晓岚先生,首艺须另作矣。”28举子因考官是纪昀,而弃首艺另作,由此可见纪昀对文风的影响。门人陈鹤《同年祭晓岚先生文》称:“乃操衡鉴,狂澜是障,文各有体,不哤乃昌。毋有掇拾,毋有窃攘,廓清之功,如古欧阳。”29堪称是对纪昀作为司衡者的最佳总结。

四 端士习

策题问曰:

士习之不端,由于士志之不立。……居家或不免武断之习,应试或尚怀干进之私。浮薄流传,竞相仿效,士习将何由而正乎?……太学者,贤士之所关也。其贡入成均者,宜何如其陶淑而乐育之,无俾虚縻廪饩欤?师儒之官,教化所出,乡国学中,皆于下第内采其遗珠,畀以秉铎。将内则陈敬宗、李时勉,外则胡瑗之苏湖教法具在,或亦有用以端饬士习者欤?30策题问如何端正士习,连带问及学生的教育方法问题。纪昀对曰:

制策又以民俗之厚薄,视乎士习之淳漓,而问所以端饬士习之术。臣闻古者之教士也,初游于小学而践小节焉,见小义焉。其在乡则闾有塾,党有庠,术有序,而以仕而归者为之师;其在国则师氏教以三德三行,保氏教以六艺六仪,乐正崇四术立四教。故一时之风俗人心莫不敦庞纯固,不见异而迁焉,学校力也。后世古法既不可复,所存惟国学及府州县学,所以教之亦不如古人之详且密,故士习亦往往不及于古。圣朝涵育之泽,百馀年矣,横经之士习安教化,远胜前代。汉之党、晋之放弛、唐之乞索、宋之强横、明之门户,今皆无有也。间有一二不肖之辈,不过居家不免武断之习,应试尚怀干进之私耳。夫为暴乡里,学校之败类也。富贵利达之心,贤豪或不免焉。不知平生之志不在温饱,王曾所以为名臣也。明经而拾青紫,教子而拟籯金,王应麟已深斥其非矣。此由于立志不高,故制行也不洁;信理不笃,故操心也不坚。非勉以切实之学不足以制其浮薄也。司马光谓文章不如德行,文章之中词艺又不如经术,洵至言哉。比者特简各省拔贡,又取举人之明通者任教职,师儒之道彬彬焉盛矣。诚示以向方,安在无陈敬宗等其人哉?之四端者,我皇上诚圣学已精而求精,治功已懋而求懋。则接千古之心传者,协乾坤之撰;感万民之于变者,操风化之源。以正文体,则经术正而大道明;以端士风,则至教行而名臣辈出。国家无疆之业,比美于唐虞矣。

对策首先对比古今学校的作用。提出古者学校教育的作用显著,今之学校数量既少,教之亦不如古人之详且密,故而士习今不如古。此种观点片面与否姑且不论,但能看到学校教育的重要性,则是应予肯定的。

继而分析士习不端的两种表现。一是居家不免武断,为暴乡里者。二是应试尚怀干进之私。对此等人纪昀没有一味批判,先退一步承认此心“贤豪或不免焉”,体现了纪昀尽人情处。接着谈了两个志向高远者的例子。一是宋真宗咸平五年(1002年)壬寅科状元王曾,宋魏泰《东轩笔录》载:“王沂公曾青州发解,及南省、廷试皆为首冠。中山刘子仪筠为翰林学士,戏语之曰:‘状元试三场,一生吃着不尽。’沂公正色答曰:‘曾平生之志不在温饱。’”31一是王应麟,王应麟曾在《困学纪闻》中言:“明经而志青紫,教子而拟籯金,孰知古者为己之学哉?”32纪昀借此两例说明“尚怀干进之私”原因是立志不高,信理不笃,解决的方法是需要“勉以切实之学”。何谓“切实之学”?纪昀随即引北宋司马光所言:“取士之道,当先德行,后文学;就文学言之,经术又当先于词采。”33至于学生的教育方法,纪昀说的较简略,大致是称赞乾隆帝“特简各省拔贡,又取举人之明通者任教职”。结尾颂圣,则是对策的常见套路。《纪文达公遗集》收有纪昀乾隆十二年顺天乡试所作《拟赐宴瀛台联句并锡赉谢表》(卷六)、《诚五常之本百信之源也论》(卷七)两篇文章,以及乾隆十九年会试所作《拟修葺两郊坛宇及先农坛告成谢表》(卷六),唯独缺少纪昀殿试卷,多缘殿试对策存于内阁大库,难得一见。经历沧桑巨变,完整保留至今,诚为难得。纪昀在殿试卷中阐述了对理学、官风、文风、士习等社会现实问题的意见,引证精到,论说严密,对于研究他的早期思想是难得的第一手文献材料。

注释:

傅增湘《清代殿试考略》有言:“旧制每科殿试,内阁填榜后,原卷即存内阁大库,严加扃。”见傅增湘:《清代殿试考略》,天津大公报社1933年版,第1页。

罗振玉:《清代学术源流考》,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,第28页。

③20.23.30.《清实录》第14册,中华书局1986年版,第988—989、989、989、990页。

(宋)张载:《张载集》,中华书局1978年版,第9页。

⑤15.25.26《纪文达公遗集》,《续修四库全书》第1435册,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,第341、337、336、378页。

(明)湛若水:《湛甘泉先生文集》卷二十一,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》第57册,齐鲁书社1997年版,第73页。

(明)湛若水:《湛甘泉先生文集》卷七,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》第56册,齐鲁书社1997年版,第572页。

(宋)罗从彦:《豫章罗先生文集》卷十四,《宋集珍本丛刊》第32册,线装书局2004年版,第474页。

(宋)朱熹撰,朱杰人等主编:《朱子全书》第13册,上海古籍出版社、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,第322页。

(宋)杨栋:《请谥罗李二先生状》,(宋)罗从彦:《豫章罗先生文集》卷十五,《宋集珍本丛刊》第32册,线装书局2004年版,第478页。

11.(宋)朱熹编:《上蔡先生语录》,中华书局1985年版,第25页。

12.(宋)朱熹撰,朱杰人等主编:《朱子全书》第14册,上海古籍出版社、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,第573页。

13.17纪昀:《阅微草堂笔记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,第359、138页。

14.袁枚:《小仓山房诗文集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,第1552页。

16.梁启超:《清代学术概论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,第4页。

18顾炎武撰,黄汝成集释:《日知录集释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,第1256页。

19.陈汉章总纂:《象山县志》卷三十二《文征外编下》,方志出版社2004年版,第1794页。

21.王先谦:《汉书补注》下册,书目文献出版社1995年版,第1048页。

22.(南朝宋)范晔撰,(唐)李贤等注:《后汉书》第13册,中华书局1965年版,第2696页。

24.(宋)刘克庄《题郑宁文卷》有云:“筝笛焉能谐雅乐,绮纨原未识深衣。”见辛更儒笺校:《刘克庄集笺校》:第3册,中华书局

2011年版,第569页。

27.(汉)曹丕:《典论·论文》:“文人相轻,自古而然。傅毅之于班固,伯仲之间耳,而固小之,与弟超书曰:‘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,下笔不能自休。’”见郭绍虞主编:《中国历代文论选》(一卷本),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,第60页。

28.《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》第132册,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年版,第28页。

29.上海图书馆藏陈鹤:《桂门续稿》下卷。

31.(宋)魏泰:《东轩笔录》,中华书局1983年版,第159页。

32.(宋)王应麟著,翁元圻等注,栾保群等校点:《困学纪闻》(中),上海世纪出版股份有限公司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,第1465页。

33.(元)脱脱等:《宋史》第3册,中华书局2000年版,第2420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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